10 - 怎样拍出好的照片

01 - 一个问题

最近我拍照的速度变慢了，对于摄影也有很多思考，之前分享了很多关于艺术和一些摄影的一些解读，还有一些摄影师的分析和采访，都是一种沉淀。在沉淀之后，再次拿起相机，感觉反而要比之前轻松很多。于此同时，很多新的朋友会问，什么样的照片是好的照片？如何快速拍出好看的照片？我拍摄的方向应该是怎样的？那么这里就和大家分享。

02 - 什么是好的照片

关注我的同学都知道，我们一直在探讨一件事就是「什么是好的照片」，毕竟只有解决「好的照片」的定义，才能着手去拍摄好的照片。我相信在深入摄影之前，我们会都定义大虚化的照片和锐度高的照片才是好的照片（笑），但当我们看很多摄影媒体或者当代摄影杂志的照片分析的时候，却很难理解其中的「好的照片」，为什么这些照片是好的照片呢？

上面一系列照片看上去并没有什么有特色的地方，对于很多人来说，反而非常的「当代」（贬义）。毕竟很多时候我们把特别的表现是手法和不知所云的图像简单的归纳为当代，但实际上如果你仔细阅读这个项目的描述，就知道摄影师用热成像相机拍摄了在法国的第一天的 COVID-19 下的人们的生活，由于要检测体温，就会发现用这样的热成像相机作为载体去拍摄是一件非常自然的事情，这个时候去看背后的初衷和拍摄方法也非常简单，容易理解。所以，这么来看，并不当代吧（笑）！

上面的照片虽然只是黑白照片，其主体也非常简单，便是三个女人在笑。但如果我们仔细去看这些女人的面容和穿着的话，很容易被其中的感情打动。我在读这张图的时候，虽然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可笑的事情，但感觉嘴角似乎有一些上扬，「她们在笑什么呢？」这样好奇的想法一直在我的脑海中。

另外这个笑容的图片是一个「笑」的项目中的一张图片，如果你去看整个项目，世界上不同的人的不同的笑，你会对这一张的笑会有更有意思的理解。

另外还有一些照片是具有结构特征的，比如赫赫有名的 Alex Webb。Alex Webb 和他的复杂构图影响了一批国内的摄影师，包括我也曾经喜欢这种方式。Alex Webb 的构图方式实际上是在追求画面中客体（Object）的一种和谐的美，这种方式其实在绘画中也早有尝试，如果我们从绘画的角度去理解复杂构图，便非常容易理解了。而我们通常认为的传统的黄金构图，虽然在观感上比中间构图要好很多，但实际上也伴随着枯燥。复杂构图的图像对于人眼来说一种刺激，当人们观看复杂构图是，大脑会被强迫思考，「图中的人为何能成为这样的形状」「世界上存在客观的美感吗」？

所以，对我来说，好的照片一定不是「大虚化的」「锐度高的」「空气切割机」。反而，我觉得好的照片一定是有一些特质的，「有想法的」「有趣的」「具有结构的」或者是「有感情的」。

03 - 值得尝试的方向

我自己在过去的这些时间里尝试了很多的方法，也吃了很多亏。摄影并不是简单的现实世界的映射，如果你是这么认为的，那么很容易走到一个死胡同里找不到出口。我现在模糊的感觉到，摄影是自我表达。这样的一种说法理应自然而然，那为什么要加上一个「模糊」呢，便是认为，即便我们知道了摄影的是自我表达的，但我们却相反对于「自我」却极不了解（笑），所以要在摄影上有所进步，对内的自我探索是必不可少的。

当然，自我探索是困难的和需要时间的，所以这里有几个方向可以帮助大家在技巧上快速尝试。

结构和构图

第一种尝试方法便是尝试剔除传统的构图方式，如中间构图和黄金分割的井字构图，当然我并不是说要完全抛弃这种构图方式，而是下意识的去尝试之前提到的复杂构图。

其实复杂构图并不难练习，复杂构图最重要的是要摆正自己对于画面和人物的心态。在传统构图上，我们听到最多的就是突出主体，而在复杂构图中，我们需要做的事情是抛弃主体，寻找次序。

上面的两张图是非常「非传统」的构图，即没有大光圈虚化，也没有锐到极致的物体，但我们却可以在整个画面中找到平衡。图1在狭窄的房间内，一束光照射在椅子上，后面的像窗帘一样彩色花纹布在风中被轻轻吹起，好像有一个人坐在这里，刚刚离开。绿色的墙面和红色的椅子显示出鲜明的颜色对比，在黑暗的房间里一束光洒下，形成了平衡的和宁静的画面。但是我们从窗口看出去，这个窗口又成为了新的画面，这个画面仿佛是真实存在的，也仿佛是虚拟的。窗，可以是窗外动态事物的反应，从而对比室内静态的凝固，也可以是墙上的一幅画，是宁静之下的白日梦。这种颜色的反差和动静的反差，都给予我们很多回味的空间。

而图2的特点在结构之中。人物之间的布局产生了美感，如果我们尝试去掉任何一个人（或物体），我们都会发现画面中平衡的破坏，而在这张照片中，我们除了看到物体之间的关系，也可以看到颜色之间的关系同样形成了稳定的美感。蓝色的墙壁和红色的招牌，对应了蓝色的天空和红色的卡车，简单的色彩对比，没有引入过多的复杂颜色，而人/事关系又显得平衡，给人带来了强烈的点线面的稳定之美。

有趣之美

结构和构图在画面上带来了类似点线面和色彩的平衡的美感，但有的时候会有「形式大于内容」的感觉。我记得曾经在战争中，一些有艺术追求的战地记者的照片饱受批评，便是把「战争」拍得过于「美丽」，而其残酷的内核被抛弃，从而产生了不真实的距离感，这种距离感产生了疏离感。所以我们在拍摄「结构和构图」的照片的时候，我们需要警惕这种理性的美感之于感性的偏离。

所以另一种方式便是尝试寻找有趣之美。

上面两张图是来自 Martin Parr 的图，对于他的图，我个人很喜欢，可以在其中看到很多有趣的内容，甚至是黑色幽默，图一在色彩上有非常独特的观察，并且有一种难以解释的小幽默。一个优雅的女人拿着小小的茶杯，茶杯里红色草莓的颜色就好像是女人指甲油的颜色，这种巧合仿佛是一个小小的玩笑。而第二张图中在简单的风景中，一群穿着五颜六色的雨衣的人们在这不好的天气里勉强的听着导游的介绍，这些人的表情和雨衣的颜色恰巧相反，仿佛都是充满了灰色的不耐烦的表情，有的人看着天空，有的人发呆，和导游的表情相映成趣，这种对比也是背后枯燥背景和前景里彩色雨衣的对比。这张旅游风景照中最有趣的不是风景，而是这些无奈的人，「可能并不是一个出行的好天气吧」。

上面两张图，第一张图相信不用怎么解释大概就知道其中的奥秘了。

所以选择寻找生活中有趣的事情，也可以帮助我们快速提高摄影，这里的摄影超越了图像本身的叙事，提供了更有意思的内在文本，就好像一个黑洞里的笑话，给你绳子的一头，让你慢慢的拉动，探索其内在的有趣性。

在国内，刘涛也是一位以幽默著称的摄影师。

自我表达

对于很多人来说，摄影也是自我表达，我自认为自我表达是最让人欣赏的一种表现形式，不过自我表达太难，很多人一辈子都无法找到自我，更不要说表达自我了。在当今的浮躁摄影，自我表达通常也伴随着失败，因为大部分人都不愿意从影像中去理解创作者。所以虽然自我表达是我认为最为高级的摄影艺术的表现形式，但也是最容易失败的表现形式。

上面的两张照片充满了紧张感，如果我们读了森山大道的自述的话，就能理解，那个时候的他没有工作，在街头游走，繁杂的心情像野草一样拔不干净。而自己每天就像一只狗一样随意的「排泄」，用相机记录着这似乎「不洁」的世界。

之前很多人都无法切身体会，我相信在疫情下的今天，很多人都能开始理解这种「摇摆感」和「无力感」吧！

日常摄影

自我表达中一个很大的位置也是留给生活中的日常摄影，日常摄影在日本发扬光大，似乎还有一个专有名词，叫「CONPORA」摄影。这种摄影方法看似随意，但实际上却需要很多技巧。如果一个人对于探索世界内在没有兴趣的话，对于这一类的摄影必然会产生拒绝心态，而如果改变拒绝心态，尝试拥抱开放的话，会有完全不一样的看法。

所谓 CONPORA 摄影，有五种 「可见的特征」。

第一是横向构图，因为纵向构图上下的结构意义过强，很容易表现出摄影师的目的性，过于直接地表达了摄影师想要以何种方式切割世界，作品便会接近事大主义，从而过于简单。

第二是没有依赖构图美学的作品，就是我们今天所说的某种“构图”的形式化作品，水平的地平线、横平竖直的井字建筑、恰当好处曲线和黄金分割带来的教条，作品便无法逃离车间式的流水线重复。

第三是使用太多的技巧，即 Alex Webb 或者是一些以「等待最佳时机」形式的摄影。过于客观和冷静，充满了割离感。

第四点是被摄物体大多数是「日常事物，我们身边时不时可以看到的」。

最后一点是「绝不是说明性的照片」，即美女就必须很美，穷人必须有很多的褶子，即照片必须拍得让人觉得浅显易懂。相反，CONPORA 认为摄影应该是一种以「不以任何解释性语言去解释，让照片自己表达」的为目的进行的一种摄影活动。

值得注意的是，实际上你对这类作品的喜爱，是对摄影师的喜爱，毕竟摄影师是在自我表达嘛。（笑）而也正是如此，自我表达是最难的也是最容易失败的摄影方向。

04 - 阅读和拍摄

很多人认为摄影的提升一定是要多拍摄，我觉得没有错，但是大多数人都忽略了读图也是非常重要的。提高自己的阅读量，就会对「好的照片」有新的看法。我曾经也认为虚化和没有噪点以及锐化的照片是好的照片，也曾经认为摄影是不需要去观看的，实际上观看也是非常重要的。《理解一张照片》是我最为喜爱的一本书，也是对我影响很深的一本书，书中最为重要的一点便是告诉我们我们从哪种角度去理解照片是很重要的，而这种角度的选择和对摄影作品的理解，也会潜移默化的影响我们的拍摄。

不妨来玩一个发明意义的游戏。“最后的加拿大骑警”（他的笑容变得怀旧）。“一个放火烧掉农庄的人”（他的笑容变得狰狞）。“在两千英里的长途跋涉之前”（他的笑容变得有一点儿忧愁）。“在两千英里的长途跋涉之后”（他的笑容变得谦逊）。……这张照片给出的最为确切的信息是马头上正戴着的缰绳的类型，但这肯定不是照片被拍下来的原因。如果只看这张照片本身，我们甚至很难了解它应该属于什么样的类别。这到底是一张家庭相册里的照片、一张新闻报纸照片，还是一张旅行者的快照？是不是有可能，这张照片被拍下来不是因为这个男人，而是因为这匹马？是不是这个男人只是一个马夫，而他的在场纯粹是为了控制住马匹而已？他是个贩马的人吗？或者说这是在早期某西部电影拍摄期间抓取的一张剧照？在这里，照片提供了无可辩驳的证据，证明这个人、这匹马，还有这套马缰都曾存在过，但关于他们存在的意义，照片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如果无法尝试去理解一张照片，我们便无法拍摄出好的照片，也无法解释我们照片中的元素，只能祈求上天给的好运，「凑巧」的让我们得到了好的照片。

05 - 总结

最后总结一下今天和大家聊的如何拍摄好的照片，我个人认为，便是以下几点：

1. 定义好的照片（如果仅仅是大虚化和锐度，好便无法成立）
2. 有哪些好的照片
3. 结构和构图
4. 有趣之美
5. 自我表达
6. 日常摄影
7. 阅读和拍摄

本篇聊的似乎和相机还有参数都没有关系，没错，我觉得提升摄影的方法和照片的相机和参数没有关系，甚至和拍摄都没有关系。要在摄影上有成长，更重要的反倒是审美，只有提高了审美，才能理解美，理解了美，便能发现美，发现了美，就会有好的照片。